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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文道：略萨的传奇外婆和画家高更

    凤凰卫视11月19日《开卷八分钟》，以下为文字实录：

梁文道：写小说这个东西很奇怪，我发现很多小说家，他早年的成名作有时候是他最好的小说，因为那个也许是他这辈子最想去处理一个题材，憋了很久的一股力量，一股精力，全部灌注在那一部小说里面。到了后来，当一个作家开始要寻找一个题材的时候，那股动力就乏下来了，所以为什么有些小说家写到后来的阶段，我们觉得他的创作力衰竭就是这个意思。

巴尔加斯·略萨很多人觉得他创作力没有衰竭，因为他仍然继续写书，但是我想说的是他的确在他后期的作品里面，我们已经感觉不到早期的那种饱满的力量，比如像今天我给大家介绍这本《天堂在另一个街角》，原来西班牙文本是在2003年出版的。在这本书里面，我就觉得似乎没有早年那么好看，虽然他处理一个非常火热的题材，但是他仍然是个好小说，仍然值得我们一读。

这个小说讲的是什么呢？他讲的主要是画家高更跟他外婆的故事。说到高更，我们知道高更跟梵高是好朋友，但是一般人在大众文化里面，我们特别崇拜梵高，因为梵高是一个疯狂艺术家的，疯狂天才艺术家的典型，而高更就好像显得很正派。因为今天在学院里面学画画，高更奠立的影响力跟风格，其实他的力量或者在传统上起到的作用要比梵高更大，但事实上，高更在这个小说里面也是一个疯狂的，流着疯狂血液般的人物。

所以这个小说，我觉得有趣，就是它给我们看到高更当年不可思议的另一面。另一面是什么？我们知道高更原来在法国一开始是个做商业事务的职员，跑去搞生意什么的，到了后来他中途学画，学画之后不可自拔，越学越疯狂。到了最后干脆跑到大溪地居住，抛开了自己法国的家庭，不要自己的女儿，老婆丢在一边不管，这难道不是一个很疯狂的行为吗？恰恰是到了大溪地，他的画有了另一个层次的转变。

这个小说里面的另一个角色就是他的外婆，他的外婆比较少人知道，我们过去也没听过，叫做弗洛拉·特里斯坦夫人，这位弗洛拉·特里斯坦夫人是一个早辈的社会主义者，在马克思还没出道的时候，她就已经大力宣传社会主义，在小说里面他甚至还见过马克思，然后她主张男女平权，到世界各地，在法国各地宣讲男女平权，宣讲工人的权利，希望触发一场改变社会的革命。

这个革命流血不流血都好，反正得是个革命，然后这位夫人为什么会有这么剧烈的一个革新思想，这跟她曾经去过秘鲁一段旅程是相关的。这里面她还是一个非常激情的双性恋者，一个女同性恋者，所以这里面就用了我们昨天讲过的连通管的结构方法，略萨一条线讲他外婆弗洛拉·特里斯坦的故事，一条线讲的是保罗·高更这个印象派大画家的故事，然后这两条线慢慢交织，只有一小部分他们是有交接的地方，但绝大部分是平行进行的，但是我们能够感觉到中间那个响应，那个回想。

那个回想就是这对祖孙其实从未谋面，外婆死的时候，隔了四年这个孙子高更才出生，但是这两个人都有某种共同的反叛。对于社会的不满，对于一个理想天堂的期盼，所以天堂为什么在另一个街角是这个意思，这个天堂是什么呢？在外祖母那里是一个理想的新世界，在高更那里却是大溪地所谓的野蛮人的世界。

他从头到尾觉得自己是野蛮，他痛恨欧洲文明，然后他并不是因此去告诉大家，大溪地文明多好多好，他想说大溪地原来是野蛮的，这个野蛮是很高贵的。在这里面我比较重点跟大家讲一下，这里面怎么讲到高更，比如说这里面就说到，他用小说去提，高更自己的一段自述，你居然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这是一个小说第二人称的说法。

在你最棒的画中间画了一个阴阳人，除了是对大溪地过往的致敬，也是对欧洲窃取其文明的致歉。你在此生活的这些年当中，没找到任何一个还记得自己旧有文化和文明的人，出现在你画中那么美好的裸体习俗，他们也一一否认，所以高更来到大溪地想寻找的这种原始的关于绘画的一种爆发力，但是问题是这个爆发力使得外人看他，就会觉得他像一个疯子一样。

这里面我们可以看看，他跟另外一个大画家就是梵高交往的经历，历史上我们知道梵高更跟他曾经是好朋友，曾经住过在一起，一起画画，但是后来两个人翻脸，因为翻脸刺激太大了，梵高才做了疯狂的举动，切了自己一只耳朵。这里面他讲到，1887年一天晚上，保罗就是这个高更，在法国的丽池餐厅遇见荷兰疯子，荷兰疯子指的就是文森梵高，文森还不准保罗恭喜他的新画作，应该是我恭喜你才对，文森大力的握着保罗的手：我在丹尼尔·蒙佛瑞德那里看到你的马丁尼克岛令人震惊。他讲什么，接下来这句，你根本是用阳具在画画，不是用笔刷，两天后文森和他弟弟又到了另一个朋友家做客，恰好保罗也在场，然后那个荷兰疯子仔细的以各种不同角度端详保罗高更带来这幅画，这是一幅好画，情感真实四溢，像血、像精液，然后他抱住保罗，我也要用我的阳具画画，教我。

你想想看，这是什么样的疯子在说的话，用阳具来画画，然后在里面好玩的地方是讲到这两个疯子，一个短暂的篇幅交给这两个疯子相处的经历之后。后面有一句，他讲到，第二人称叙事者又在问了，保罗，解救高更，在你死之后，他们也会称你为天才吗？因为前面刚刚讲完梵高后来死了，被人称为天才，画被抢得非常贵。

你的画作也会像荷兰疯子一样以天价售出吗？你想应该不会，而且现在你已经不像以前一样，那么在乎名气和金钱，这些身外物了，这是永远不会发生。因为大溪地离巴黎实在太远了，那里的人对艺术一窍不同，对你的东西更是没有兴趣。非常好玩的这么一写就突出了高更当年远居大溪地的画画的时候，他对艺术，他对整个艺术世界隔离的那种状态是一种什么样的心境，所以这个小说虽然没有以前略萨的小说那么出色，但是仍然是一部非常不错的佳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