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可断头死 不作易主臣“一个村庄的精神图腾”系列之二

    “大节凛燕山六百载至今如昨,崇祠留太行万千劫虽死犹生。”张 以他的忠烈节义赢得了后人的尊崇景仰,并影响至今。图为焦作北朱村张祠。

首席记者 姚伟 通讯员 薛海涛 文图

  “大节凛燕山六百载至今如昨,崇祠留太行万千劫虽死犹生。”

  这是张  祠大殿明柱上的楹联。毕竟有着数百年的积淀,张  祠的楹联丰富,有气度,耐人寻味。祠堂的楹联分两类,一种赞颂张  “气撼山岳”、“浩气长存”,一种“敦宗睦族”,体现家族凝聚力,如“奉之以乐安之以礼,敬其所宗爱其所亲”。

  毫无疑问,张  是世世代代北朱村张氏的骄傲,他们引以为荣的,不是祖先的官职,而是他的忠烈节义。祠堂里里外外,都可以感受到他们对张  的尊崇,这种尊崇,增强了家族的凝聚力,并转化为村民为人处世的原则,如张  后裔、66岁的张咸贞女士所说,北朱村的村风受张  影响很大,“都是直来直去的,讲原则,讲气节,为人豪爽。”

  “志士仁人,无求生以害仁,有杀生以成仁。”张  为后人尊崇景仰,就是因为他以自己的生命,践行了儒家的道德观。600多年前,燕山脚下风云初起,面对生死考验,张  选择了忠贞,“宁可断头死,不作易主臣。”明初的恩怨情仇,已成前朝烟雨,但张  所展现的品质和气节,仍值得我们尊重。    

  “叛徒”辈出 张  失手

  燕王装疯,张昺前去打探虚实,王府长史、建文帝的“卧底”葛诚向他透露了实情,张昺飞报朝廷。恰在这时,燕王府护卫百户长邓庸到南京办事,建文帝最亲信的大臣齐泰、黄子澄下令将他扣留审问,这人将燕王将要举兵的情况全部供出。于是朝廷派人北上,命令张昺、谢贵逮捕两个参与阴谋的燕王府官员,同时命令另一位都指挥使张信伺机捉拿朱棣,因为他素为燕王所信任,易于下手。

  齐泰、黄子澄名望很大,但都是惯于纸上谈兵的文人,他们对这次重大行动的部署存在很大问题。明初惯例,藩王有过失,要处理他的手下以示惩戒,所以张昺、谢贵接到命令后,或许没有意识到朝廷与燕王将彻底决裂,对燕王防备不足。而奉命捉拿燕王的张信,却在关键时刻出了问题,使全局陷入被动。令张昺、谢贵与张信分别行动,看起来是“双保险”,实际上因缺乏协调,形成了“两张皮儿”。

  张昺、谢贵接到命令后,秘密调动军队,控制北平九座城门,然后带领数千人来到王府,通报燕王,请他交出朝廷点名要逮捕的两个手下。

  表面看起来,与北平城内的实力对比,似乎张昺占了上风,燕王府原有的一万多名护卫,被抽调走了大半,而张昺手中有大量的部队,并率先做了部署。但实际上,双方的力量对比很多并不在桌面上。燕王的能量,却在暗中积聚,等待着爆发的一刻。

  燕王多年征战杀伐,智谋深远,张昺虽然“忠勇有心计”,但毕竟是一介文臣,常年干的是屯田修水渠之类的工作;张昺不过初来乍到,燕王已在北平经营近二十年,树大根深,不易动摇。明朝初年,北方不靖,蒙元残余势力,常入关骚扰,朱元璋对燕王十分倚重,多次大规模军事行动前都下旨,要求北方各部队“一切号令悉听燕王节制”,“一切号令,皆出自(燕)王,尔奉而行之。大小官军悉听节制。慎毋贰心而有疑者也。”燕王不负重托,展现出过人的军事才华,战功赫赫,在北平威名素著,令人慑服。

  更重要的是,两个人身份地位悬殊。张昺虽然贵为北平布政使,是北平最高军政长官,但毕竟是给老朱家“打工”的外姓;燕王则是朱元璋的儿子,建文帝的叔叔,即便后来双方撕破脸皮,在战场上厮杀,建文帝也多次下旨,命令不得伤害燕王,让他背上“弑叔”恶名。没接到明确的抓捕命令,张昺在燕王面前,势必缩手缩脚,礼让三分。

  在张昺紧锣密鼓地布置之时,北平城内不少见风使舵的聪明人,已向燕王通风报信。首先是都指挥使张信,接到抓捕燕王的命令后,忧心忡忡,迟迟不肯下手,他母亲见状询问,不禁大惊:“不可!吾故闻燕王当有天下。王者不死,非汝所能擒也。汝无妄举,灭家族。”张信听后,心一横,坐了一顶女人的轿子,前去燕王府告密,正在装病的燕王大惊,翻身下床,说道:“生我一家者,子也!”燕王得势后,对张信恩宠有加,曾呼之“恩张”,他的子孙世袭隆平侯,直到明朝灭亡。南明时,清军兵临南京城,他的九世孙隆平侯张拱日与一大群公爵、侯爵一起,开洪武门“垂首迎降”。这是后话不提。

  第二位告密的,是管文书的官吏李友直,他将张昺给朝廷奏疏的草稿偷走,献给了燕王。这两位,叫“信”的不守信,名“直”的不正直,在关键时刻,成就了燕王朱棣。

  张昺在外面紧锣密鼓地安排,朱棣在府中密锣紧鼓地布置。张昺率人上门,要求燕王交出两名王府官员,燕王当即答应,令人将他们绑起来,请张昺、谢贵前来带人。

  或许是自恃已掌控北平,门外又有大批部队,也或许是缺乏阅读大局面的能力,在这个非常时候,张、谢二人却遵守了平常的礼节,亲自进王府带人。

  有时候,一念之差足以改变历史。进入王府,等于自投罗网,一时伏兵四起,张、谢二人被绑了起来。燕王威逼他们归顺自己,为己所用,但张、谢 “俱不屈死”。

  所谓雁无头不飞,北平城三个最高军政长官,张信投降,张昺、谢贵被杀,燕王的军队迅速攻占九门,控制了北平。燕王随即传檄天下,以诛杀奸臣齐泰、黄子澄为借口,宣布起兵靖难。由此而起的战争,史称“靖难之役”。

  事败被杀 子孙隐居

  《明史·张昺传》说:“初,昺被杀,丧得还。‘靖难’后,出昺尸焚之,家人及近戚皆死。”张昺遇难后,尸首被允许送回南京安葬,燕王占领南京后,却又命令挖出他的尸骨焚烧,燕王为何没有表现出胜利者的大度,反而变本加厉?至于“家人及近戚皆死”之说,明显属于误记,当时燕王杀人很多,不少大臣被灭九族,甚至灭十族,但逃难四方的人也很多。那段历史扑朔迷离,误记并不奇怪,别说一般大臣,就是建文帝本人的行踪,也是一大悬案。

  “靖难之役”是一场很特殊的战争。燕王朱棣与建文帝是叔侄,他还是不少朝廷将领的“一条船”或“大舅哥”,这么多亲戚打仗,就有了一些很特别的场面。建文帝曾数次下诏,不许伤害燕王,以免背上弑叔的恶名。因为这个圣旨,朝廷将领竟然要对敌方最高将领手下留情,燕王生性勇猛,打仗身先士卒,数次陷入险境,都因建文帝的圣旨逃过劫难。燕王也不是毫无顾忌。攻打济南时,燕王曾动用火炮猛轰,守将令人在城头遍布朱元璋牌位,吓得燕王赶紧下令停止炮击。

  战争打了三年,双方各有胜负,燕王在宫中的“卧底”提出建议:走一着险棋,孤军深入,直取南京。燕王依计行事,绕过所有坚城,率军直扑南京。这次燕王进展顺利,他先后两次设伏打败朝廷追兵,渡过淮河、长江,兵临南京城下。

  南京城以坚固闻名,花岗石为基,巨砖为墙,煮糯米为浆加入石灰砌成,但城墙虽坚固,人心却不坚固。一些与建文帝、燕王是亲戚的人,心眼活泛起来,谷王橞、大将李景隆负责镇守南京西北的金川门,他们开门投降,京城瞬间失守。

  虽然是诸多亲戚之间的争斗,但战争的本质毕竟是血腥的,血亲之间的战争,可能有更残酷的一面。南京城破,皇宫关上了大门,燕王不傻,当然不会攻打皇宫,当即在金川门按兵不动,他的如意算盘,大约是逼建文帝禅让。这时皇宫冲天火起,燕王赶忙派军前去救火,已经来不及。建文帝的归宿,因此成谜。

  燕王朱棣因此终生背负沉重的压力。建文帝生死不明,对他始终是一个威胁,他因此派人国内、国外搜寻,郑和下西洋因此而起。而舆论、民心,也对他大为不利,当时的人伦理观念强烈,从士大夫到老百姓,内心深处都有单纯而强烈的正义感,燕王篡位,必致天下不满。对于当上了永乐大帝的朱棣来说,必须把责任转嫁到建文帝大臣身上,以此让自己解脱。于是他大肆追杀建文忠臣,齐泰、黄子澄等人都被灭族,最惨的方孝孺被灭了十族。

  方孝孺学问、名气都大,一开始永乐帝并不打算杀他,想利用他的名望为自己起草即位诏书,被方严词拒绝。朱棣勃然变色:“你不怕灭九族?!”方孝孺昂首答道:“灭十族又如何?!”朱棣大怒,果然下令灭他“十族”。“九族”包括外祖父、外祖母、姨表兄弟、岳父、岳母、姑表兄弟、外甥、外孙以及本族,朱棣算上方孝孺的门生,灭了他“十族”。

  朱棣的邪火还发泄到女人身上,众多建文忠臣的家眷,被送进“教坊司”当官妓,令诗礼之家,斯文扫地。《国朝掌故》记载:“铁铉妻杨氏年二十五,送教坊司。劳大妻张氏,年五十六,送教坊司。张氏旋故,教坊司安政于奉天门奏,奉圣旨:‘吩咐上元县,抬出门去着狗吃了。钦此!’”

  在这场血腥的纷乱之中,也有不少人利用混乱“遁去”,建文帝是否逃走,成千古悬谜,而他的大臣确实逃出去不少,他们在城破当天用绳索缒城而去,有的隐身佛寺,有的隐身江湖,入山唯恐不深,隐藏唯恐不秘。张昺之子,大约也是在这个时候逃出南京,来到焦作北朱村隐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