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醉爱尔兰 我们的语言是威士忌

迷醉威士忌

  “你开着教皇专车出来旅行?”在爱尔兰安特立姆沿海的度假胜地波特拉什(Portrush),一位开店的老板问我。见我一脸茫然,他就一字一顿地重复了一遍,好像面对的是个七老八十听力不佳的老大爷。然而,我得到的信息依然是他怀疑我把教皇的车偷偷开出来了。怎么会!我再次瞥了一眼我们租来的这辆难看的欧宝柴油车,难道在爱尔兰人的眼中,它很像教皇开的吗?就在我打算撇清与教皇的关系时,脑子里忽然灵光一闪,明白了他的意思,原来他的问题是:“你们开的是商务车?”我把商务车(people carrier)听成了教皇专车(papal carrier)。爱尔兰口音是我踏上爱尔兰面对的第一个挑战。

  “不是,”我回答,“就是普通轿车。”来不及了,“教皇专车”这个名字在我的脑子里挥之不去。从那以后,我的车有了一个高级头衔——教皇专车。安特立姆(Antrim),听起来像是一种抗生素。其实,它是指东起波特拉什、南至贝尔法斯特的沿海地区。这里的小海湾和峡谷令人发思古之幽情——那些学识渊博的僧侣、封建领主、圣徒和失事船只的残骸,为这片海岸增添了诸多的传说故事。这里狂风肆虐和微风拂面交替更迭,乍雨笼晴反复无常,同样独特的还有这里出产的威士忌。

  威士忌发源于爱尔兰,是爱尔兰人最早将蒸馏术从修道院传到民间,并将这种技术用于酿酒工业。1608年,这里诞生了世界上第一个领有牌照的酒厂布什米尔(Bushmills),当时的英王詹姆士一世批准托马斯·菲利普爵士生产被称做“生命之水”的威士忌。然而,在爱尔兰,这显然是一个引来极大争议的说法,因为位于劳斯郡库利地区的洛克斯酒厂(LockesDistillery)也宣称自己是世界上最古老的持牌酒厂。几百年来,两家为此争执不下。但是管它谁是第一个,只要有免费的酒喝就好。抱着这种想法,我开着我的“教皇专车”大驾光临了老布什米尔酒厂。

  爱尔兰的任何一个地方都可以用来拍摄关于“快乐童年”、“美好牧场”这种充满怀旧色彩、田园风情的肥皂剧

  爱尔兰的任何一个地方都可以用来拍摄关于“快乐童年”、“美好牧场”这种充满怀旧色彩、田园风情的肥皂剧。每个小村落都会有一个教堂、两家酒馆、30几栋村舍和柔软的草场,草场的颜色仿佛让人看见了爱尔兰人那“翠绿的衣服”——就像土耳其人爱戴毡帽一样,爱尔兰人热爱绿色衣服。“教皇专车”穿过无穷无尽的绿色,终于抵达了布什河环绕的布什米尔酒厂。据说酒厂里用于酿制威士忌的大麦等谷物都是以布什河的河水泡制发酵而成,带着一股果香和蜂蜜香味,那是属于爱尔兰的味道。

  布什米尔做了4个世纪的威士忌,所以很清楚参观的人心里打的是什么算盘。向导带着我们很快地穿过麦芽浆桶、冷凝器和闪闪发光的蒸馏器后,就直奔主要环节而去——品酒室。在这里品酒可不是要让味蕾沾满酒的味道,然后吐出去,漱口,再品下一种。这里可是正儿八经地“品尝”酒——十来个小酒杯盛着各种酒供我们鉴赏、品尝、比较,当然还包括最重要的一个步骤——咽下去。坐在我对面的一个中年贝尔法斯特女人刚落座时小声嘟囔:“我可是禁酒主义者。”然而,从单一麦芽威士忌、不同年代的混合麦芽威士忌到各种苏格兰威士忌和波旁威士忌,她品尝了一轮,最后“啪”地放下酒杯,宣布:“我的最爱还是10年的爱尔兰单一麦芽威士忌!再给我来一杯,谢谢。”

  布什米尔的蒸馏锅比其他酒厂的都要小一号,据工作人员解释,用小锅会有更长的蒸馏时间,口感会更香醇。我很希望他们的蒸馏锅能有更多的型号,那样,我在点酒的时候就可以直接说:“给我来杯最小锅里的!”

  在香醇的威士忌和安特立姆迷人风景的双重迷醉下,我醺醺然已有醉意,以至于在接下来的旅途中,脑子里思维混乱,各种信息胡乱对接。那边的悬崖顶上是邓路斯城堡(DunluceCastle)遗址,16世纪的时候毁在女妖的手中——闪电击中了正在这里举办的宴会,城堡的厨房连同厨子和食物统统跌落大海。继续往前是荒凉的托尔岬(Tor Head),1901年的时候,古列尔默·马可尼(GuglielmoMarconi)在这里发出了第一个无线电信号——现在似乎依旧能听到无线电的静电噪声。而海的对面,薄雾笼罩的海角就是爱尔兰的琴泰岬(Mullof Kintyre)——我仿佛能听见保罗·麦卡特尼(PaulMcCartney)数钱的声音,这家伙可真是发大了,谁让他是披头士乐队目前唯一健在的成员呢。

  抒情音乐 疯狂酒吧

  “他们打仗时是快乐的,唱歌时是忧伤的。”这说的是爱尔兰人。晚餐过后,在酒店的会客厅,客人们拿着酒围在诺拉·格兰维尔(NoraGlanville)和罗伯特·法兰特(RobertFarrent)身边,这两位当地的音乐家即将开唱。她60岁,却有着20岁的姑娘才有的清澈嗓音;他年纪更大,一生敲击钢琴键盘,弹奏《莫恩山》、《伦敦德里的天空》、《特拉利的玫瑰花》这些听来或许过于怀旧的音乐。这是表演给外国人的所谓的爱尔兰音乐剧吗?不是,这就是爱尔兰人自己的音乐。

  这一晚,我在康洛(Carnlough)的伦敦德里-阿莫斯酒店(LondonderryArms)过夜。这是一栋有着许多故事的建筑,布局不规则,外立面饰以三角墙和常春藤。这栋建筑在1848年由伦敦德里侯爵夫人修建,用做长途马车旅馆;1921年的时候,这里由她的曾曾孙温斯顿·邱吉尔爵士继承。在这样一栋有故事的房子里,很难不让人在心里编故事。比如,我就偷偷把温斯顿爵士想像成晚年性情乖戾的老头儿,就像英国情景喜剧《弗尔蒂旅馆》的男主人公一样,秃头、肥胖、烂醉如泥。但真正的演出一开始,我就顾不上再胡思乱想了。

  歌声响起,酒在手中传递,我们沉醉于冷漠与渴望滋生出的伤感中。我哽咽欲泣,许多歌都是小时候外婆唱给我听的,那么亲切又那么遥远,蕴含着岁月里的泪与笑。稍后,我们跑进附近的瀑布酒馆,想在临睡前听一点更为现代、粗暴、刺激的音乐,于是在自动点唱机上点了波格斯乐队(Pogues)以及由当地的小青年儿组建的一支摇滚乐队的歌。“你们什么时候打烊?”我问酒吧的服务生。“打烊?新年的时候。”他答道。

  贝尔法斯特的那些装修华丽的老酒馆是爱尔兰人的民族遗产珍宝,比如撒谎者(Fibber McGees)、莫里森精神杂货铺(MorrisonsSpiritGrocers)。到上面提到的任何一家酒吧看一看,喝两杯淡啤,你就再也不会去那些开在世界各地专门蒙骗游客、有着假冒爱尔兰名字的“速溶式”爱尔兰酒吧。贝尔法斯特不仅是一个酒吧之城,也依旧是一个教堂之城,但爱尔兰人非常肯定地对我说:“没有一个地方像这里,对于基督教精神是只说不练。”这就是贝尔法斯特,一句妙语中包藏着信仰和宿命的矛盾之处。

  在接下来的酒吧探访中,我们闹出了爱尔兰式的笑话。因为对柴油车没有经验,我们给这辆神圣的巡视礼车加了普通的汽油,也许这惹恼了我们的车轮,于是,它在行驶中愤怒地飞了出去。当我打电话给租车公司,解释为什么他们的“教皇座驾”无法返回时,电话另一端的绅士表现出了“克制”的暴怒。

  “我们爱尔兰人充满了悖论。”听完我关于上述事件的控诉,那位六孔哨的演奏者就着手中的淡啤,吞云吐雾地说道。这是在梅奥郡(CountyMayo)海边的韦斯特波特村(Westport)一家名叫MattMolloy’s的酒吧,乐手们正在中场休息。这间酒吧里似乎永远众生喧哗——他们聊得兴致高昂,喝着淡啤高声谈笑,扯着嗓子大呼小叫。

  天色已晚。我们到达这家酒吧的经历充满了爱尔兰式的喜剧色彩。最初,我失望地发现酒吧大门上赫然挂着“打烊”的牌子,仿佛是忍受了一整天吉尼斯黑啤和嘈杂,终于可以透口气了。“没关系,我有办法。”一个偶遇的都柏林女孩对我说。她带着我走进后巷,轻轻拍打酒吧的后门。一个警惕的男人声音在问:“谁?”她非常诚实地回答道:“是我。”这一定是开门的咒语,因为,话音刚落,门“砰”的一声打开了,我们进到一个巨大的房间,里面充满了欢笑声,以及小提琴、六孔哨和风笛的声音。这家酒吧很出名,老板莫洛伊先生曾在著名的“酋长乐团”担任风笛手。酒吧里有大概50个人,被烟酒弄得晕头转向,享受着被我的新朋友,那个六孔哨演奏者称之为的“下班后的小暴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