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丁用一生书写爱情

是爱情的“不可能性”打动了他

  《文化广场》:我很喜欢《恋爱中的男人》的开头:“他看见她的时候,她已看见他。他进入她的视野的时候,他已成为她注视的对象。”通常,一部小说的开头对你的创作意味着什么?你会被一个故事、一个人物抑或是一个意象激发创作的灵感?

  马丁·瓦尔泽:一个好的开头是小说最重要的部分。我经常会在写了三五页之后才突然发现,有一个位置是最适合放在小说的开头。故事不会成为我创作的动机,我更多的是被人物打动,就像这本小说,是歌德和乌尔莉克让我写完这本小说。我的小说是先有人物,才会有情节的。情节是在写作的过程中才慢慢产生,人物也因此慢慢丰满起来。

  《文化广场》:《恋爱中的男人》中歌德与乌尔莉克之间的故事是什么地方打动了你,让你决定写这样一本小说?在您的小说创作中,爱情占多大比重?

  马丁·瓦尔泽:是爱情的不可能性。我的一生,都在写爱情,只不过他们可能历史状况不同,年代不同。除了爱情,我没写过别的题材。当然,这是一种广义上的爱,不单指男女之间的爱。我在《迸涌的流泉》中,写了很多童年时我父母的故事,这也是基于对他们的一种爱。爱是我创作的出发点和根基。《恋爱中的男人》出版后,全世界很多国家的读者给我写信,说他们对歌德和乌尔莉克的爱情深信不疑,他们身边很多爱情,就是这个样子。

  对他来说,写作是对生活的一种回答

  《文化广场》:您在晚年创作了《恋爱中的男人》,我们在阅读这本书时,常常会去设想作为创作者的您,是如何潜伏在这本书中的。这样的爱情是您所渴望的吗?

  马丁·瓦尔泽:在写作中,一方面我在揭露,另一方面,我在隐藏。小说就像一个隐藏和揭露的辩证游戏。一部小说也像一个木偶剧,剧中会有海盗,也会有警察,也有公主和坏蛋,作为一个作家,我会悄悄游走于这些人物中间,会扮演海盗,也会扮演警察。但我不会写自传。我不会直接去表达我自己。当然,我也渴望这样的爱情。不过,我更希望用这样的爱情故事去表达我的想法。这个故事对我来说,最重要的是它成就了我的小说。

  《文化广场》:写这本书时,您整个人是处于一种什么样的状态?

  马丁.瓦尔泽:非常幸福的感觉。整个人充满了活力。我常常写到深夜,夜深人静,会有一些白天想不到的东西浮现脑海,所以常常是整个晚上我都在不知疲倦地写作。

  《文化广场》:您说这本书揭穿了歌德的谎言:通过写作可以克服和抵抗人生任何的痛苦。对您来说,写作意味着什么?您用什么来抵挡人生的痛苦和虚无?

  马丁·瓦尔泽:对我来说,写作是对生活的一种回答。是的,我用写作来抵挡痛苦。虽然写完之后这种痛苦依然存在,但它不再会以一种自然主义的方式留在心中。写作的过程就像是和这种痛苦做了一场游戏,痛苦会因此而改变。

  卡夫卡和普鲁斯特是他文学上两位教师

  《文化广场》:在您看来,作家应该承担什么样的社会责任?一个德国作家是不是永远无法绕开书写或者面对二战这段历史?

  马丁·瓦尔泽:这个问题很好,但我的回答可能很差。我觉得责任不是作家来承担的。比如我写《恋爱中的男人》,我并不想承担任何责任,我摆脱了一切束缚——不管是面对歌德的研究者还是歌德的爱好者,我并不想对他们解释,我这个小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对我个人的创作来说,二战是无法绕开的历史,这和我的经历有关。我曾经在部队服役。但我有一个女儿也是作家,她出生于上世纪六十年代,她的作品中从来就没有二战。

  《文化广场》:您获奖无数,但没有得到诺贝尔文学奖,是不是一个遗憾?今年德国女作家赫塔·米勒获此殊荣,您怎么评价她的小说?

  马丁·瓦尔泽:我曾经感到遗憾,但现在已经不觉得遗憾了。的确,有些作家是比较容易获奖,有的就不占优势,比如像乔伊斯、普鲁斯特、布莱希特、纳博科夫……都是很优秀的作家,但他们并没有获得诺贝尔奖,这里面是有很多原因的。对有些作家来说,获奖可以摆脱经济的压力,不过对我来说,不存在经济上的压力,我的书都很畅销。我只是为我自己写作。我读米勒的作品并不多,但感觉还是很棒的。但并不是所有获奖作家的作品我都欣赏,像耶里内克,我就不太喜欢。

  《文化广场》:您年轻时研究过卡夫卡,他是对您影响最深的作家吗?

  马丁·瓦尔泽:卡夫卡和普鲁斯特是我文学上两位教师。之后,就是我自己进行文学尝试了。

  不必相信“文学正在衰亡” 这种悲观的论调

  《文化广场》:在您所有的作品中,如果让您挑一本以流传后世,你会选择哪一本?为什么?

  马丁·瓦尔泽:我从来不会给我的读者推荐,读我的哪一本书最好。小说应该自己去找读者,作家不应该推荐读者读什么。如果我选择其中一本,那就意味着我贬低了我其他的小说。(笑)

  《文化广场》:在今天的中国,文学正日渐式微,越来越少的人在读小说,德国呢?2008年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勒克莱齐奥前不久在北京演讲时说:“有一天人们会评价我们现在正处于一个文艺复兴时期。”您有这么乐观吗?

  马丁·瓦尔泽:其实德国也是这样的状况,读书的人也越来越少,德国有一个读者促进会,人们把小孩子送到那儿,培养读书的习惯。不过我觉得不能用强迫的方式去让人读书。但另外一方面的情况是,现在德国文坛从未有过如此之多的写手、作家,每个夜晚,德国很多的咖啡厅里都座无虚席,人们在聆听作家们诵读自己的作品,和作家展开热烈的讨论;在我家里,有三个女儿是作家,晚上我回家,她们在读诗,虽然并不是我喜欢的诗。“文学正在衰亡”——德国也有这样的流言,但不必相信这种悲观的论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