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剧演员史依弘：有本领就不藏着掖着

    京剧圈如今两位风口浪尖上的角儿，都是上海姑娘，却都不是上海姑娘的脾气——王佩瑜爽朗大度；史依弘呢，敢作敢为。

　　2011年，史依弘敢以梅派大青衣的身份挑战程派压箱底戏《锁麟囊》；去年她跳脱京昆界限，唱了回全本昆曲《牡丹亭》。今年史依弘动作更大，一口气推出5部全本传统旧戏打包，乱炖一锅“佛跳墙”，索性取名“文武昆乱史依弘”。

　　被外人指“野心大”，史依弘哂然：“我正是唱京剧最好的年纪，有这份本领当得使出来，藏着掖着干吗？！”

　　能文能武，艺高人胆大

　　头一次看到史依弘“文武昆乱”个人专场的戏牌子，别说我们这样的半个行外人，就是票友和戏曲专家也心惊：她艺高人胆大呐！

　　《白蛇传》、《牡丹亭》、《奇双会》、《穆桂英》和《玉堂春》五出大戏，《玉堂春》乃文戏经典；《穆桂英》又是全武行，其中《穆柯寨》、《枪挑穆天王》与《大破天门阵》三出乃是刀马旦重头；《白蛇传》文武兼备，文有《断桥》，武有《盗仙草》与《水漫金山》；而《牡丹亭》属昆曲之宝；《奇双会》京昆俱唱过，细细追究起来，又源自吹腔，算是乱弹的一种。演如此难度级别的大戏，还得演全本，每部需要至少20年的水磨功夫的积累，寻常女演员，别说五部，能吃透其中任何两三部，都足以在剧团独当一面。

　　可史依弘不是寻常的京剧演员，她是京剧圈子里不可多得的全才，能文能武。史依弘少时武行出身，毕业进入上海京剧团后改学文戏和昆曲，浸淫到现下岁数，恰是每样技艺都抵达神完气足的境界。

　　史依弘说，她18岁从武行转文戏时，北京上海有三五个辈分差不多的女演员都在做同样的事，结果只有她一个修成正果。“成不成，只在观众心里，观众心里不把你当武旦看而是当青衣了，你算是真转成了。”

　　现在倒好，周围人不止把史依弘看做大青衣，他们甚至忘了她基本功练的是武旦。前阵子在北京排练张艺谋的京剧《天下归心》，湖北京剧院的院长朱世慧在侧幕看同剧组的史依弘排练，忍不住跟其他几位演员讨论，“你说奇怪不奇怪，怎么史依弘现在唱戏就一点儿武旦的痕迹都没有哇”。

　　从小瞧着史依弘练功夫唱武旦长大的朱世慧尚如此评价，更别说从未看过史依弘武戏的人。2000年史依弘排练《宝莲灯》，特地从北京请京剧专家来指正，专家看完跑来夸她踢枪踢得好，说“难为你个青衣还能拿得动枪”，史依弘听完笑得前仰后合。“20年前刚开始从武旦转青衣，才叫难，上台不知道怎么办，手脚搁哪儿哪儿不对。明明是同一出戏，武旦上台爽快，就打呗，但唱文戏不让你动，偌大的舞台你一个人戳在台中间，大过门一走就得唱，唱了大半天只好微微点个头，手抬起个两三厘米。我心里空啊，脚下哆嗦，稍微挥挥袖子就被老师说有‘火气’。”

　　变身全才，多亏了他的眼光

　　把心练静，练掉武旦动作中大咧咧的火气，究竟花费掉多少时间和功夫，史依弘都略过没谈。问她为什么能坚持数十年到功德圆满，没想到，她竟然跟记者讲了一个故事。

　　“我18岁毕业分配进入上海京剧院第一年，李瑞环来上海视察文化工作，到戏校考察。当时我们隔年招生，戏校里还都是一年级的小朋友，老师为了让李瑞环看看学习成果，就打电话召我们这批才毕业的同学赶回去。”到学校的时候史依弘已经迟了，来不及换戏装，扎了头发套上靠就上前表演了。刚好她在京剧院正排练着《杨门女将》，她于是演了折《探谷》。

　　所有人表演结束后，意外地听到领导说：“那个演《杨门女将》的姑娘留一下，戏校的老师也等一等。”

　　史依弘不明就里，就在一旁听李瑞环跟她的老师商量：“这姑娘是个大青衣胚子，学校可以考虑让她转行学青衣啊。姑娘想拜哪位老师学，我可以帮忙。找沈小梅好不好？她跟我关系好。”

　　然后，他转头跟史依弘关照：“姑娘啊，时光过得很快，你得赶紧学起来；还有昆曲也得立刻学。戏校不是有张洵澎嘛，让她开始教你昆曲，你看好不好？”《探谷》是出打戏，唱词少得可怜。要不是李瑞环懂行，怎能从史依弘两三句唱里面，听出她的青衣潜能来。

　　“现在回想看，他的眼光啊……老师们也还没那种远见，他已经看出来了。”之后李瑞环每次到上海考察，都想着请史依弘来唱戏，还叮嘱她少唱刀马旦，因为“影响气质”。“之后我基本不碰刀马旦，果然火气慢慢褪掉，青衣也唱得像那么回事了。”史依弘说。

　　被小粉丝“逼上梁山”

　　最近两年，史依弘又渐渐觉得，背后有人在逼她了。这回，逼她的是粉丝。

　　和从前年龄偏大的票友不同，如今追着史依弘的京剧小粉丝，“80后90后”不占少数，他们不仅仅买票看史依弘的每场演出，而且，还能手眼通天地知道她每个动向。在这些粉丝眼里，史依弘和港台歌星差不多，都是星。“我每次排练新戏，他们都会赶到排练场看，不仅看而且还带着照相机和录像机，全部拍资料保存。我要去哪里演出，自己还没签合同呢，粉丝已经知道消息，在我微博上留言问我了。”史依弘说，她最怕被粉丝们追问“史姐姐，你最近排什么新戏”“史姐姐，明年有什么计划”。性格随遇而安甚至有点儿懒散的史依弘，在有这群积极小粉丝之前，很少做长期计划，通常是团里有什么任务琢磨着做好就是了。“现在不行了，被追问多几遍，我就觉得要是不做点什么对不起粉丝的热情。他们就像是随时监督我的眼睛，我演出完，就有人发图片到贴吧，说今天演出衣服穿帮了，哪里动作又不对，甚至演出前化妆都有粉丝监督我画得好不好；复排过去的戏，他们会把留档的录像带给我看，向我提改进的意见；戏本子写得不好，都会被集体大吐槽……”

　　鼓励的鞭子在背后抽，由不得史依弘不加把劲。当然，实在累的时候，她也会用粉丝们教她的网络语回击——“人艰不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