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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寅《松崖别业图卷》考证与赏析


    唐伯虎作品多收藏在国内外各大博物馆内，经《石渠宝笈》著录的唐伯虎作品出现在拍卖行只有一次，即《石渠宝笈》初编著录的一幅唐寅所绘《春风酒盏图》卷真迹，曾于1991年11月在纽约佳士得公司以72万美元成交，为台湾收藏家林氏购去。此次出现在保利拍卖的唐寅《松崖别业图卷》为第二次出现《石渠宝笈》著录的唐伯虎作品。
　　唐寅《松崖别业图卷》，清宫原装原裱，上有清宫收藏印“三希堂精鉴玺”“宜子孙”“嘉庆御览之宝”“嘉庆鉴赏”“石渠宝笈”“宝笈三编”等六方，著录于《石渠宝笈》(见《秘殿珠林石渠宝笈汇编》第10册，第1856页，北京出版社2004年3月出版)。后有明代杨一清、明嘉靖年间文人徐贞良、清代国子监祭酒王懿荣题跋。从跋文与收藏印章可知，此图与钱选的名作《浮玉山居图》(现藏上海博物馆)等是在慈禧皇太后时，被赏给了孙毓汶，后经王德溥之手，入藏宋子文家中至今，递藏有序。现就唐寅《松崖别业图卷》的内涵考证、学术价值等分述如下，以冀共同探讨。
一、本卷内涵
　　唐寅《松崖别业图卷》，清宫原装原裱，唯玉别子遗失。1921年晚清著名竹刻大师张楫如配制木盒，并题刻跋文。画心纵32厘米，横124厘米，水墨纸本设色，引首有李东阳用行楷书题写“松崖别业”四个大字，点明画题，落款“西崖”。后钤有“宾之”、“大学士章”二方印。图中绘山崖下结庐山间，苍松掩映，坐拥翠竹，堂前侍童，一煮茗，一端茶侍俸，主人侧卧在河边草亭中，凝思苦吟。远山如黛，淅沥雨后。从唐寅自题跋中可知，此图为其同道之谊的友人“松崖”所绘，“翠竹并奇石，松崖留古柯。残荷水亭坐，秋思兴如何?正德戊辰(1508年)秋九月，为松崖道谊写并题，唐寅。”下钤：“唐寅私印”“六如居士”二印。
　　卷后嘉靖年间文人徐贞良的题跋，“绿玉凌空百尺竿，湿云当户映廻峦。闻风已觉阑干碧，过客应惭世路酣。尝媿大夫孤节汚，不如处士夜魂寒。高堂有主能同调，拭目灑珠不忍看。徐贞良。”下钤“徐氏正卿”“ 思公子兮未敢言”二印。《石渠宝笈》谨案：徐贞良，武进人，嘉靖癸巳(1533年)岁贡，见《常州府志》。
　　另有杨一清的跋文“郊行三四里，幽墅见瀛洲。曲径门深洞，方塘阁半舟。濂溪风月在，康节肺肝收。我独知君意，凭阑豁醉眸。右园亭。巉岩立壁自何年，壮节亭亭不计年。坐向半山屏翠合，仰来孤顶盖青圆。松涛有韵生还落，云阵无心去复旋。游遍徂莱非一鹤，飡苓煮石是神仙。右松崖。杨一清。”下钤“一清”印。
　　入清后，此卷收藏在清乾隆内府。后慈禧皇太后赏赐给孙毓汶。收藏在孙毓汶手上时，孙氏钤盖了七方印章，即：“归于遲盦”、“遲盦秘笈”、“遲盦藏真”、“汶”、“遲盦永宝”、“莱山长寿”、“莱山真赏”。他与慈禧太后等共谋发动“祺祥政变”，因清除肃顺等顾命大臣有功，慈禧曾赐给孙毓汶匾额“经德秉哲”，后又赏赐他许多宫中书画，最好的是今天收藏在上海博物馆的钱选名作《浮玉山居图》和本卷唐寅《松崖别业图卷》。1895年时，孙毓汶请国子监祭酒王懿荣看画时，王懿荣题写跋语：“著墨如宋印本书，设色是泰西油画，六如居士年三十九岁时所作，正中年肆力之际。光绪乙未(1895年)十二月，懿荣审定。遲盦八丈太夫子清閟库中，神品上上。”下钤“王懿荣”印。
　　孙毓汶在《清史稿》有传(卷四三六)，他是清乾隆时体仁阁大学士孙玉庭的孙子，是户部尚书孙瑞珍的儿子。孙家与翁同和家一样，同列为清朝要员家族。能入孙毓汶法眼的一定不是等闲作品。孙毓汶之子孙梴[ 见复旦大学博士生李军：《济宁孙氏兰枝馆藏书事迹钩沉》，《中国典籍与文化》NO。4，2010年，总第75期，94-99页。]，也是书画、古籍大收藏家，收藏在济宁的兰枝馆，如出现在拍卖市场上的：董其昌《行书唐诗家书合册》、恽寿平《仿古山水册》、查士标《山水册》、张淇绘《董其昌像》等都是经过孙毓汶、孙梴父子收藏的。在孙梴收藏时，钤有“文定公孙文恪公子孙梴嗣守”、“孙梴永宝”二印。孙家的藏品后来经孙毓汶之孙——孙照与其子女捐赠给了中国国家博物馆[中国国家博物馆于2012年12月26日至2013年6月26日举办《名家珍品集萃——孙照子女捐赠中国古代绘画珍品展》。
　　如元代倪瓒《水竹居图》轴，为国内仅见倪瓒设色之作，堪称绝品;元代黄公望《溪山雨意图》卷，乃目前所见黄公望最早之作，弥足珍贵;其它如明代文征明、沈周、项圣谟、董其昌，清代王时敏、王翚、王鉴、王原祁、恽寿平及郎世宁等画品，亦为翘楚之作。
　　孙毓汶(1833-1899)，字莱山(亦作来杉)，号遲盦，山东济州人，尚书孙瑞珍子。孙毓汶是咸丰六年(1856年)榜眼，授编修。光绪十年，法越事起，策划醇亲王复出，排挤恭亲王，促使慈禧尽撤全班军机大臣，孙毓汶以工部左侍郎在军机大臣上行走，兼总理各国事务衙门大臣。十四年，授吏部右侍郎。十五年，迁刑部尚书，加太子少保。十九年，转兵部尚书。二十年，中日媾和，结纳李鸿章，力主战不可恃。二十年，恭亲王复入军机处，孙以病乞休。二十五年卒，谥文恪。孙毓汶在京旧居，位于丞相胡同(又称绳匠胡同，或菜市口胡同)12号，该胡同今已被拆除。
　　孙毓汶的书画藏品，后来多半是经过清末仁和(今杭州地区)王绍延之手，到了王德溥手上，包括钱选名作《浮玉山居图》和本卷，王德溥在《中国历代人名大辞典》上有记载：王德溥，浙江钱塘人，字容大，号澹和，诸生。喜聚书，所藏古本书颇多。传有《宝日轩诗集》。此卷上有王德溥的“王氏宝日轩书画记”收藏印。
　　王德溥曾在1954年至1958年在台湾任第八任“民国内政部”部长，后经他手到了宋子文家中。宋子文钤盖一方“宋子文鉴定书画精品”收藏印。
　　值得一提的是，此卷在1921年，可能是收藏在王绍延手上时，他请当地著名竹刻大师张楫如(1870-1924)制作木盒并在木盒题刻：“唐六如《松厓别业图》。六如居士尝言：工画如楷书，写意如草圣。观此卷，工写并至极，如楷如草之妙，乐庵得之，洵为铭心绝品。辛酉(1921年)元宵存道。楫如。”张楫如，名钰，号西桥，武进横林人，晚清著名竹刻大师。
　二、本图绘画艺术考
　　著名专家江兆申先生在《关于唐寅的研究》书中指出：“通观唐寅传世画迹，唐寅从二十五岁起，既向周臣学画之后，也从未终止向沈周请益。”沈周是在己巳(1509年)八月二日去世的。唐寅在本卷自题款是“正德戊辰(1508年)秋九月”，这说明画此卷时，沈周仍在世。美国著名收藏家顾洛阜旧藏的唐寅《垂虹别意图卷》(现藏美国大都会博物馆)，于1508年送别门人戴昭(安徽休宁人，曾从唐寅习诗经)所画，连唐氏在内，有当时33位苏州艺坛精英如文征明、祝允明、杨循吉等的吟诗题跋，现存19人题诗跋，足见当时文人雅集之盛。
　　“长松下自有清风”这一画题，是唐寅长画的内容。在《韵石斋笔谈》卷上记载：“外大父七峰孙君，吾阳高士也。与唐六如、祝希哲、杨邃菴、陈石亭、张石川诸名彦称莫迹交。相思命驾，群贤毕集，往往见之图咏，流传人间。孙氏所居之南山，石壁奇峭。屹立江湄。正德庚辰(1520年)岁，七峰与诸君修禊于石壁之下，题名岩表，镌之以纪胜游。其悬崖挥翰者，乃杨文襄也。唐六如图之，兼题长歌于帧首。……惟六如图咏，尚熴耀于天壤间。七峰之藉以不朽者，不在金石，而在缣缃矣。石壁题名诗，六如集中未载。”(周道振、张月尊辑校：《唐伯虎全集》，第564页，中国美术学院出版社。)

　　图一 唐寅《山水卷》

　　图二 唐寅《草堂话旧图》
　　本卷图中人物、屋宇、山石，与台北故宫博物院收藏的《山水卷》(见图一)开卷构图几乎一致，树的出枝点叶、山石，都很朴质直率。山石的皴法，用很整齐的“排砍”画法画出，烘染得体，与周臣画法接近：即此图与唐寅的《草堂话旧图》(见图二，台北故宫博物院藏)构图十分相似，同样是画松树二株，从岩石上纠缠盘结地上长，画法是用浓而较湿的墨钩砍，构图同样取自于周臣画的《山斋客至图》(见图三，上海博物馆藏，见《中国绘画全集》明2，第218页。)与周臣画的《怡竹图》(见图四，上海博物馆藏，见《中国绘画全集》明2，第221页。)

　　图三 周臣《山斋客至图》 图四 周臣《怡竹图》
　　通观全图，比沈周精细，但用笔又比周臣含蓄，即“山石树枝如篆籀”。正是唐寅画法介于沈石田、周东村之间的一种画法。图左江山开阔，一片江南雨雾之中，纸上留下大片的空白，这种构图与沈周异常接近。故此卷前以周东村画法开笔，后以沈周笔法结尾，此画法仅唐伯虎一人能为。
　　唐寅此卷，与他传世主要的五件在37岁至40岁时的作品比较，风格一致，画法相似，可资比对，即：
　　1、《看泉听风图》(见《唐六如画集》)(见图五);
　　2、《抱琴归去图》(亦见《唐六如画集》)(见图六);
　　3、《松溪独钓图》(台北故宫博物院藏)(见图七);
　　4、《观瀑图》(台北故宫博物院藏)(见图八);

　　唐寅一生雅资疎朗，任逸不羁，喜玩古书，多所博通，不为章句，属文务精思。刘九庵先生曾考证过，唐寅曾为其友人画过十几次 “别号图”。“居乎庙堂之高，常有山林之想，得不美乎?虽然境因人胜，人以境清，境胜人清，则神怡志定，于是乎可以进学矣。”丹青流美，造化尽收毫端;水墨淋漓，写出人间依恋百态。
　　对于吴门画派最为重要的“别号图”考证，刘九庵先生曾在《吴门画家之别号图及鉴别举例》(《故宫博物院院刊》1990年，第3期，54-61页)一文中，依据明代张丑命名的“别号图”进行过考证。文中列出吴门画派“别号图”，文征明8件、唐寅10件、周臣1件、仇英5件，其他人如杜琼、陆治等各有一二件不等。
　　其实，从画史记载来看，最早起源于王维的“别业图”《辋川图》，一直是后代文人画家们所画的内容。到了吴门画派时，吴门画家们为他们的友人画 “别号图”，依据的是画主的“别号”，这也是吴门绘画的一种主要艺术特色。如现藏上海博物馆的、唐寅为王榖祥之父王观画的《款鹤图卷》，纸本设色画，无年款。款鹤，即王观的号。现藏故宫博物院的、唐寅《双鉴行窝图册》，绢本设色画，据图后唐寅自书“双鉴行窝记”，当作于正德己卯(1519年)，时唐寅五十岁。双鉴，即新安富溪汪荣的号，汪荣，字时萃，又号实轩，别号双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