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华银坑木偶戏 落寞在城市边缘的文化

浙江在线12月31日讯 沿沙畈水库盘山而上大约1小时车程的山坳中,有一个名叫水碓基的村庄。

  这一天刚吃完午饭,村里的老人就捧着暖炉、瓜子从四面八方赶来。在一间空置了许久的泥土色平房边,他们停下脚步,小心翼翼地点燃房内的香烛。村里要做戏了!

  像大多数乡村一样,每年临近年关,水碓基都要请戏班子为村里的老人演上几天戏。因为地处偏僻、资金不足、人员少、携带道具方便的婺城区沙畈乡银坑村木偶戏就顺理成章地成了他们的最佳选择。

  正午,阳光从门外洒入,穿过房内凌乱的长板凳,停留在简易拼搭的原木舞台上。一块巨大的红色绒布遮盖了大半个表演台,露出一小块仅供木偶伸展的空间。红布后方,50多个高约1米,穿着戏服的木偶人按出场顺序被整齐地悬挂成三排,在它们身旁,摆放着换场时临时使用的服装道具。

  “傅春香的手艺很高明,昨天演的那出乞丐戏,她操控的木偶连硬币、烟头都捡得起。一只木偶重过三四公斤,一场戏演两三个小时,不是一般人能吃得消的。”穿黑袍的老人说。

  老人口中的傅春香,是这个仅有5名成员的银坑村木偶戏班子里唯一的演员。

  “3名伴奏的艺人只能算是临时的,10多年前就跟我们有了合作。现在这样的艺人不多了,所以常有大的婺剧团来请他们配乐,我们的合作也是时断时续。”木偶戏团团长、傅春香65岁的姨夫赖根全说。

  银坑村的木偶戏

  作为我市首批非物质文化遗产,婺城区沙畈乡银坑村木偶戏已经有几百年的历史。当赖根全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就常常由父母带着看木偶戏。“那时候娱乐少,木偶戏很受欢迎。”从小的耳濡目染,让赖根全对这门传统艺术有着相当深厚的感情。成年后,他开过车、打过铁、锯过木板,无论做什么,心里却始终牵念着儿时的那段温馨时光。

  在赖根全30多岁那年,银坑村最后一位木偶戏艺人去世了。眼看着这套传承了百年的古老文化将无法延续,他咬咬牙,花了上千元钱,买下了村里的全套道具。

  “道具包括50余只木偶,90多本婺剧剧本。”木偶到手的时候,服饰已经残破不堪,赖根全又花钱做了一些简单的衣物。

  有了道具就得请演员,完全不懂木偶戏的赖根全想到了自己的亲戚———傅春香的父亲。当时的傅父是遂昌县小有名气的木偶戏艺人,不仅自己技艺非凡,还培养了二子二女一并传承了这门手艺。听说赖根全办了剧团,傅父当即撇下遂昌的活,来到银坑村。从此,村里的木偶戏班子诞生了。

  在戏团里,赖根全一直负责联系业务。提起初办的那段岁月,赖根全很有些怀念。“以前人的要求低,山区里没电,点盏煤气灯,全村人都蜂拥来看;条件更差一点的,烧个柴火也能照明。因为娱乐少,木偶剧在农村一直很受欢迎。”

  赖根全说,那时候不用联系业务,别人就会找上门来。“一天10多块到四五十块钱不等,一次至少演个10来天,条件好点的村甚至超过20天。”

  20多年前,还能算得上木偶剧的“盛年”时代。那时木偶戏的兴旺,在今天看来还带有一股浓郁的“时代味道”。

  “做戏的预约一般提前两三天,有时候我们答应了这个村,另外的村却要我们先演,如果不行,他们就会‘抢戏’。”所谓“抢戏”就是村里派人把演出的行头全抢走放到自己的村里,没了道具不能演出,戏团就只好乖乖地调整行程。

  从那时候起,傅春香开始跟着剧团到处跑。17岁那年,她正式跟父亲学起了木偶戏。

  虽然同是婺剧,但演出木偶戏的要求很不一样。“木偶戏其实是一个人演出全场,所有的男女唱腔、念白都得靠自己完成。”因此除了学习木偶的提线操控,小生、花旦、大花脸等不同角色的唱腔都得技艺纯熟。

  从小耳濡目染,傅春香上手极快。90多个戏本的唱腔全由父亲叔伯口口相传,不看戏本也能学得很好。几年后,傅父因病退出,她就女承父业,挑起了戏团大梁。

  文化传承的落寞

  当年的时光已经一去不复返了,现代发达的通信、繁忙的工作、丰富的娱乐早已改变了人们的关注。而今的木偶戏,恐怕也仅够满足山里老人关于旧日的念想了。

  “现在我们多在附近的小山村里演出,业务并不容易联系。”赖根全说,“现在,一般村里只演三四天,最多的地方也就10多天,来看的老人也只能坐满半场,以前那种男女老少相拥来看的时光早就不见了。”

  2008年,戏团受邀去了一趟婺城区蒋堂镇,但被派出所扣留着不让演出。“他们说怕我们影响当地的治安,必须得交1万块钱的押金。”无奈之下,赖根全只得咬牙交钱,5天后演出结束,他们拿回了押金。

  “这种情况在大一点的地方经常发生。因为经费不足,木偶戏现在只能在这些偏远的村落中演出。”

  由于经济拮据,资金成了戏团“走出去”最大的困扰。“现在的演出费一天500元。”每年从正月初二开始忙碌,3月底中断,4~10月,限于农村风俗、天气炎热、设备简陋,团员们不得不停工在家。虽然演出时村里包食宿,但小半年的收入也仅够维持他们最基本的生活所需。

  因为缺乏资金,设备更新成了赖根全最苦恼的事。

  “戏团里的乐器破了,没钱修,锣鼓面上有个大洞,艺人还在继续敲着。”赖根全说,戏团现在急需一批先进设备,比如电脑,这样他们就能将戏本打成字幕,演出的时候放上大屏幕,显示给听不懂的人看。

  “除了设备,现在的人对美感的要求也很高。”为了改变木偶破旧的服装,去年,赖根全花了两万元将木偶重新换服化妆。

  “木偶的脸谱是用油漆画的,现在会做这样精细活的艺人已经很难找了。”为此,这次,赖根全经人介绍特意去了武义,找到一位老匠人,花了重金替木偶们重新上了妆。

  “这是最后一批木偶了,好在脸是木制的,不易坏。”赖根全说,如今,他已经找不到会做提线木偶的艺人了……

  近年来,赖根全的听力开始下降,对于木偶戏的未来,也多了几分担忧。

  “最关键的,还是怕找不到一个像春香那样能摆弄木偶的人。”赖根全说,现在的年轻人多吃不起学手艺的苦,再加上生活不稳定,赚钱少,肯下工夫的人难找。况且这一代的孩子还与木偶戏脱了节,随着时间的推移,知道这种文化的人恐怕还会越来越少。

  傅春香说,自己的儿子今年11岁,她还是希望他能好好念书,以后如果实在考不上大学,再来跟自己学手艺。“当然我还是希望他能够传承,只是作为母亲,真不舍得他去吃这份苦。”

  后记

  关于木偶戏,为婺剧配了10多年乐的艺人张樟松说:“木偶戏是古老的、轻便的,它无需很多人力、无需大排场。百年来,它用自己朴实的生命力,将婺剧文化带入山区、带入农户。”

  采访完的第二天,银坑村木偶戏就踏上了去婺城区沙畈乡黄家田村的路,在那里,他们还有最后3天的演出。傅春香说,之后他们可能会休息一阵子。

  发稿前,记者再次拨通了傅春香的电话,她高兴地表示,因为临时受到遂昌县的邀请,他们决定直接赶过去演出。

  挂电话的时候,傅春香的话还萦绕耳畔:“有得演就先演吧,以后的变化现在谁也说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