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言并不仅仅是美,诗歌还需要批判性

在北岛的评价中,盖瑞·施耐德是“美国的圣贤,真正代表着知识分子身体力行的态度”。他个子不高但身体结实,灰白的头发和络腮胡子,喜欢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对话者,并把你逗乐。实际上他深邃的小眼睛后面,藏着一个汪洋大海———他的人生充满故事:在农场长大,大学读的是人类学与文学,当过水手、森林防火员、开路工,在日本当了十年和尚,学习禅宗,当过大学教授,写过十数本著作,拿过美国所有重要的诗歌奖,爬遍过北美所有的高山,在内华达山上没有电的房子里居住了25年……他的故事多得足以拿来写小说———凯鲁亚克的小说《达摩流浪者》,正是以他作为主人公原型创作的。

另一方面,施耐德是美国诗歌、文化、社会、环保等各个领域的参与者与影响者,他是第一个因为反学院的立场得到美国学院派承认与褒奖的诗人。他对环保几十年深切关注并亲力亲为,被视为“环保代言人”,戈尔甚至需要从他那里获得环保方面的建议……对这样一位经历丰富、思想睿智的大师,一纸采访提纲,往往显得苍白无力,仿佛想用一只汤勺,舀起一片湖泊。

2009香港诗歌之夜:

从诗歌开始改变香港文化生态

11月底的香港,温暖湿润,阳光明媚。一场香港史上规格最高的诗人聚会———2009香港国际诗歌之夜———正在这里举行,组织者是诗人北岛。说它“规格最高”,首先是因为这次请来的诗人地位之高:来自美国的盖瑞·施耐德、艾略特·温伯格,来自埃及的阿赫穆德·海加兹,来自墨西哥的卡罗·布拉乔,来自德国的库尔特·德拉沃特,来自日本的高桥睦郎,来自阿尔巴尼亚的鲁列塔·柳沙那库,以及大陆诗人欧阳江河、翟永明,香港诗人胡燕青、也斯、廖伟棠,台湾诗人鸿鸿。“七位国际第一流的诗人,来自四大洲六个语种,还有大陆和港台的著名诗人,都很有代表性。”北岛说。

在将近一周时间里,这些诗人们开座谈会、朗诵会,与香港的大学生、中学生互动,朗诵诗歌、讨论写作,每位诗人都有充分表达、交流的机会。

北岛在两年前来到香港定居,现在是香港中文大学的人文学科讲座教授。举办这场诗人聚会,源于他对香港生活的“不满”:“香港是一个高度商业化的国际都市,边缘文化的生存空间非常有限。要想住下去,就非得改变这里的文化生态环境不可。我就动了举办一系列诗歌活动的念头,‘香港国际诗歌之夜’只是其中之一。”

但北岛不希望这次诗歌活动变成喧哗嘈杂的集会,或者是圈子里的秘密交谈,他强调活动的纯粹性和公众性。整个活动过程中,最重要的部分是四个晚上的四场诗人朗诵会。诗人们被邀请用母语向公众朗诵自己的代表作,同时由香港拔萃男书院的学生们现场演奏音乐,配上多媒体作品,成为一种别具一格的诗歌表演形式。

一开始,诗人们对这种“需要先彩排”的朗诵方式稍有些诧异和不好意思,但当舞台灯光暗下来,射灯打在他们身上,他们便进入了状态。英语、法语、德语、墨西哥语、日语、阿拉伯语、国语、粤语……诗人们用各自的母语朗诵作品,诗歌的语言美、韵律美瞬间打动听众。不少人对埃及诗人阿赫穆德·海加兹的阿拉伯诗歌印象深刻,“当海加兹在灯光下朗诵他的作品的时候,我觉得他就像是一位埃及法老,当他在灯光下朗诵他的作品的时候。”一位女听众在朗诵会后评价。

北岛对这次朗诵会的形式有深远的考虑:“由于诗歌节是面对大众的,所以音乐和多媒体互动可起到引导作用,带领他们进入诗歌。我们这次和香港拔萃男书院的合作非常重要。我认为,诗歌教育应从中学开始,因为大学生思维模式已基本定型。”朗诵会的效果让他欣慰:“观众反应的热烈程度甚至超过我们的预想。”

这次诗歌会最重量级的“大腕”,当属盖瑞·施耐德。这位79岁的美国老人,是美国健在的成就最高的诗人,获得过美国所有重要诗歌奖项,同时有着经历丰富的传奇一生。他与东方文化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他的诗作影响过不少中国的读者和诗人。青年诗人廖伟棠回忆,自己在中学时期曾经深受施耐德诗歌的震撼和影响。

但从大众层面上来说,施耐德在中国的知名度几乎为零,因为中国大陆从未出版过他的诗集,他也仅在1984年来过一次大陆。施耐德在这次诗歌节上成为众媒体追逐的热点,媒体热切地希望揭开这位“美国当代圣贤”的神秘面纱,而公众也有机会了解这位伟大诗人的真实面目。这不啻为本次诗歌节的一大成就,北岛非常乐于将这位他推介给中国的媒体与受众。

北岛希望把香港诗歌之夜作为一个定期的活动举办下去。“我们打算每两年办一次,下一届应该在2011年秋天。”北岛也遇到了经费方面的困难,并成功地克服。这次活动的主要资金来源是几位喜爱诗歌的朋友,这使得北岛不必顾虑活动的独立性。“我们的原则是不接受单一来源的巨额捐款,那样就会有被资本控制或支配的危险。”

北岛对于香港诗歌土壤的改善,也并非仅限于举办定期的诗人聚会。“除了诗歌节,我们还有更进一步的计划,比如定期邀请国际诗人到香港住一阵,举办朗诵会、研讨会和写作工作坊,以及为中学生和大学生开课等多种形式的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