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左风流:14至20世纪江南绘画嬗变


     一部中国绘画史,是部重心由北渐南的历史,如同华夏文明的重心由远古的黄河流域转向中古的长江流域。在这部由北而南的艺术发展史上,一种关乎江南的情怀始终贯穿其间。这一情怀,既促生了水墨画成其为水墨画的“笔墨”概念,也引发了文人画一统艺苑的故事,更推动了中国画由古老的“绘事”、“诗余”向现代意义上的“艺术”转变。
  沪上三位志趣相投的实力派收藏家这些天于江南名城——扬州市的博物馆展出其历年所蓄珍品。我因见其藏画以宋元以还的江南文人画为主,尤多明清江南诸家的精品,并兼近代江南绘画的主流——海上诸家的精品,遂建议以十四至二十世纪江南绘画的嬗变为主线,贯穿展览。这一建议,得到诸位藏家的支持,亦得到扬州博物馆的首肯,慨然以馆藏八怪精品共襄盛举。乃不揣浅陋,以十四至二十世纪江南绘画的嬗变作文。
  一部中国绘画史,是部重心由北渐南的历史,如同华夏文明的重心由远古的黄河流域转向中古的长江流域。在这部由北而南的艺术发展史上,一种关乎江南的情怀始终贯穿其间。这一情怀,既促生了水墨画成其为水墨画的“笔墨”概念,也引发了文人画一统艺苑的故事,更推动了中国画由古老的“绘事”、“诗余”向现代意义上的“艺术”转变……
  提及“江南”,不免想到米芾对于董源的推崇,想到富于神秘色彩的“江南画”,想起赵孟頫辉煌的“古意”运动,想起董其昌著名的“南北宗”论……“江南”有如此丰富的绘画史含义,足令人众说纷纭:何以从有史可稽的中国画史的开端,“江南”就据了重要而特殊的地位?何以云水氤氲的水墨画,一直与江南保持着如此亲密的血缘关系?何以被尊为“南宗”孔颜的董巨和以元四家等为代表的山水画,会成为清代皇家画苑力捧的对象,成为匠人与文人共同效仿的榜样,甚至连乾隆帝营造皇家宫苑的宏大构思中竟也包含了如此浓重的江南园林情愫?何以至今的中国绘画,仍然保留了如此强烈的文人画情结?
  中国历史上三次文明南渡与江南绘画的崛起
  古来中国画论中,所以隐含着一种浓重的“江南情怀”,是因为中国有史可稽的绘画史始自魏晋南北朝。
  五胡乱华,晋室南渡,不但为华夏文明的中心在其后的步步南移奠定了基础,也令南方自古以来在文艺上第一次领风气之先。以晋室南渡为始,唐末战乱和北宋靖康之难分别在唐末和南宋再造了两次大规模的文明南渡。尤其是南宋,最终完成了中华文明时间由上古而中古,空间上由北而南的大转移。从此,华夏文明的中心在南方尤其是江南确立不移,江南文化也一直引领着整个中国的文艺潮流,直至1949年后才渐发生改变。
  这三次文明南渡,并非本文要旨,但要阐述明清至近代的江南画,却无法回避对其作简要叙述。
  东晋时的第一次南渡,令北方大姓如王、谢家族,纷纷南迁,造就了充斥了“药与酒”精神的魏晋风度。谢灵运之首开山水诗风,顾恺之之行山阴道上而目不暇接,王羲之欲借山水“乐死”(《世说新语》)……皆催生了南朝艺术的新变。
  反映到绘画上,汉魏以来兴起的佛教故事画开始在江南士人的笔下发生悄悄的变异。史载顾恺之之画维摩诘,有“形容枯槁”、“隐几忘忧”之态,以顾恺之为首的南朝三大家的诞生,为江南艺坛树立起了不朽的丰碑。陆探微“笔才一二,像已应焉”的简逸画法,张僧繇传说中色彩鲜亮的没骨技法,都是南朝人对由北方传来的传统技法做江南化改造的明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