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老爸同佛光随鹰背苍茫而远去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作者：小松潘

大自然的造物主对人真的是太残酷太无情了，它使人从喜剧中生来，在悲剧中死去。爷爷走了，孙子再也没有喊爷爷的机会了。爷爷的形象将来在孙子的印象中将会变得越来越模糊……抗日战争时期出生的老爸一辈子命运坎坷。从小就因为家境贫寒兄弟妹多而小小年纪就过继到了奶奶家当童养媳。在兵荒马乱的年代，曾无数次跟着大人为躲避烟帮（贩卖烟土的土匪）而经常不分昼夜逃进深山老林。七岁左右他在远离村子的地方放鸭子，曾多次遇上国民党残兵败将而经常躲进草丛里避难成了家常便饭。少年时代终于迎来了共和国的诞生。他虽然风华正茂的青年时代幸运考上了大学，但中途因响应国家号召，为支援农业生产第一线，而返回家乡务农。两年后大学通知学生返校复学，谁料想当地政府为了留下他当山村教师而把通知书秘密压在了乡政府的办公桌下。等他得知学校通知他去复学的消息，时间已经过去了两年........

乡村民办教师的苦差事一干就是十年。美好的大学生活从此擦肩而过。接着下来是没完没了的粉笔生涯。他在桂林冶金地质学院选矿专业、有色金属冶炼专业学的那些科学知识基本上属于无用和多余。而那些被普遍人所仰慕的所谓助理工程师、工程师、高级工程师、总工程师等头衔基本上已跟他无缘或者说再无任何瓜葛。在以后漫长的生活和工作中，老爸基本上是在艰苦的蹉跎岁月中度过。好不容易熬到了晚年，熬到了四个小孩成家立业。本以为日子苦尽甘来了，殊不知疾病已侵入到其年迈的躯体。先是绝症一一一青光眼，后又是顽疾肺结核和哮喘病以及老年痴呆等疾病接踵而至。如此这般又熬过了人生最后一个十年，终于在2020年4月25日上午八时在广西老家的一个小县城静静地离开了人间。回顾历史往事，真的是令人五味杂陈啊！！我从深圳返回老家伺候老爸已经快5年了，记得刚回到家乡的那天晚上就被老爸一顿鸟。因为在吃晚饭的时候一不留神又牵扯到谈论政治话题上去了。我跟老爸在政治观点上一向是水火不容的。老爸是邓小平弱肉强食，优胜劣汰，不管穷人死活的冷血动物法则和自私自利腐败政治的铁杆追随者，而我刚好相反，是毛共产主义运动的铁杆儿信徒。每次一谈到政治，老爸总是说：你自己不行不要怪邓小平，不要怪现在的社会，人家发财那是人家有本事而你没本事，人家能腐败那是人家有权力而你没有权力，怪谁啊？！以至于有一次他老人家生了急病我带他上县人民医院急诊，我见县医院急诊室里没一个人，心急了就破口大骂：“这是什么鸟破医院？连个人影都没有！”后来过来一位女护士，跟我顶撞起来了。我说：“一个急诊室连个人影都看不到，请问，你们到底是干什么吃的？这叫急诊吗？这叫乌龟诊！”，那女护士听罢就气不打一处来，破口大骂说我是专门闹事，再这样就要报警。我爸这时也突然来气了，说赞同护士报警把我这个闹事的混蛋抓走……我说：“好，你去找警察抓我，我找你院长和县委书记把你端的那碗饭给撸了好不好？我是谁你知道吗？？”，我爸就在旁边神经质地大喊大叫说：“你就一混蛋而巳，啥事都干不好的一小混混”。我跟护士说：“你别听我老爸瞎说，他老人脑子有问题”，我老爸在旁边瞎嚷嚷道：“有问题个屁！”……我认真地告诉这位女护士：“我当过省报记者，什么场面我没见过？别拿我当乡下老百姓，更不要用吓唬小孩的办法吓唬我，你要是想继续当护士就千万不要跟我较劲，否则这事弄不好让我反映到中央去，让我直接打电话到中央纪委去，不要说你这个小小的护士，就是县委书记我看都无法收拾！”……

最后，那位小护士服软了。在回来的路上，我问老爸：“我带你去看病，然后急诊室连个人影都没有，我生气指责医院不负责任，你为什么跟着瞎掺和呢？而且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还替医院讲话？”，老人这时也是气不打一处来，他说：“你滚吧，我不需要你来照顾我！”，我说：“你厉害！除了生病还两眼啥都看不见，整天坐在轮椅上让我推着，一日三餐吃喝拉撒都是靠我来照顾，还如此的埋汰我，瞧不起我，算我倒霉行了吧？！”他说：“你自己在深圳混不好就诅咒邓小平，就歌颂毛泽东和四人帮。毛懂什么？只懂得搞阶级斗争！”……我默默无语，原来我和我爸在政治立场上是属于两个完全不同的阵营。从那以后漫长的四年中，我跟我老爸在政治上已经没有任何共同语言，我俩除了谈论生活和个人经历之外，基本上没有涉及到任何政治话题。所谈的都是他年轻时怎样考取桂林冶金地质学院和在大学生活期间的一些琐碎事，其中也包括他读大学期间和出来工作后的恋爱故事。我主动跟他谈论的话题都是什么时候我去云南迪庆，去西藏，去新疆独自驾车旅行这样的事情。因为他非常喜欢旅游。我曾问他：“2012年我自驾越野车独行昆明湖、大理洱海、丽江古城、玉龙雪山、香格里拉的时候曾多次劝你跟我一起去旅行，当时你说路途那么遥远，而且你还日夜兼程，我怕遇到危险。我说你如果不去以后再难有机会了，你会后悔的。现在你后不后悔？”，老人没有回答，只见他若有所思地抬头望着远方……五天前，老爸处在紧急抢救的危险之中，当时还不知道老人能否度过这个难关。俗话说：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请自己去。谁能料想老爸真的是应验了这句话？！本想让阎王爷别那么快请到老爸，让他老人家在人世间多活几年，可是最后还是走了。愿老爸和天地长存，与江河同在！！！小松潘

历史记忆：老爸出生在1936年，那是一个兵荒马乱的年代，在他刚刚学会走路的时候，就过继给了我奶奶(即我外婆)当童养媳。据老爸回忆，他的童年、少年和青年上学的一切费用都是奶奶(即我外婆)一个人负担起来的。虽然，那时的小学和中学费用都很低，就是到了读大学，所有生活费用都是由国家包下的，但仍然还要花些零用钱之类。当时奶奶(即我外婆)靠种地为生，爷爷(我外公)在广西解放前夜，遭遇国民党蒋介石政府抓壮丁，在逃往台湾的路上于广西容县某地含恨死亡。那时候，广西国民政府通知远在家住中越边境的奶奶(我外婆)去到容县处理爷爷(我外公)的后事，但因那时不通公路只能骑马，而我奶奶(即外婆)又是个单身女人，况且身边还有两个年幼的女儿(后来大女儿因生天花而病亡，只剩下我妈妈)无人照顾，不方便出远门，加之从家乡到容县如果一路顺利的话，骑马也需要半个月左右才能到达，所以这件事最后也就不了了之。甚至一直到今天，我们家都不知道我爷爷(即我外公)到底死在容县什么地方，他的骨头又在哪里一概不知。

话又说回来，我爸过继给我奶奶(我外婆)做童养媳是因为我爷爷和奶奶(即我爸生父生母)兄弟姐妹多，我爷爷奶奶共生有6个孩子，我爷爷家虽然世代私塾，但收入微薄、生活拮据、入不敷出，养6个小孩都很困难，加之兵荒马乱的年代。因此，只能把我爸过继给我外婆(后称奶奶)做童养媳。老爸刚懂事的时候就帮助家里上山放牛下田赶鸭了。那些年，老爸经常跟着村里的村民躲“烟帮”。所谓“烟帮”实际上就是那些贩卖烟土(鸦片)的土匪！这些土匪来自广东、广西交界一带，有一部分来自越南、老挝、泰国、缅甸一带。这些土匪手里有枪，一进村就烧杀抢掠、无恶不做，搞得村民整天心慌慌。因而，每当在山顶上负责放哨的村民一吹口哨，不管是白天还是黑夜，全部男女老幼的村民都要往山上逃。这段经历每每听到老爸描述我都心有余悸！记得当时他还说到了国民党军队败退时期那些难忘的事。

有一天，他正在田里放鸭子，看到一群国民党军队残兵败将正在从山边的马路上走来，他急忙躲到田边的灌木丛中。过几天后他跟着大人一起去镇上赶集，亲眼见到电线杆上挂着个人头。听大人们说那是几天前国民党县政府警察局抓到了一个共党分子，因为这位共产党员什么都不招供，被警察当场一刀捅破肚子，然后抓出一把肠子放在他面前大声吼叫:“这是你的肠子吗？！”……年幼的老爸当时听后毛骨悚然。广西解放后，老爸顺利读完了小学和中学，顺利考取了广西冶金地质学院，先后进入选矿专业和有色金属冶炼专业学习，途中曾跟同学们前往平桂矿务局实习。他们进车间、下矿山参加工人生产劳动。由于劳动积极，老爸被授予三等功。期间有幸遇到时任团中央书记胡耀邦先生的接见，这事让老爸觉得很骄傲。就在老爸要上大学第二个学年的时候，恰好碰上党中央号召全国高校学生奔赴农村支援农业生产第一线！老爸作为班干部，积极响应党中央的号召，带头回老家务农。本以为很快就可以返回学校继续念书，没想到因为学校通知复学的入学通知书被当地乡政府扣下了，给出荒唐的理由是:“我们农村非常缺少中小学教师。”从此，乡村老师的帽子就无缘无故被扣在老爸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