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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第三行书

书法史有这样一段逸闻,宋代四大名书法家之一的黄庭坚自信行草书超迈古今,不让时贤。一日,他突然心血来潮,向苏轼询问对自己书艺的看法,惯于诙谐的苏东坡随口说道 “君书如枯枝挂蛇”。日后,东坡以同样的问题询问黄庭坚,黄山谷略加思索便说“老师的字是石压蛤蟆”。二人相对大笑。

  看似戏谑嘲讽,却形象地表露出苏字的丰腴厚重、黄字的舒展挺健。世间还真有这样一个字卷,记录着一位天才艺术家的凄惶心境,同时又呈现两位旷世妙手的深厚交谊与高超书艺。它身世离奇、命途多舛,历经劫火而神明不灭,辗转东瀛最后栖身台湾,它就是现藏于台北故宫博物院、有“天下第三行书”之誉的苏轼《黄州寒食诗帖》。

  命与时乖,几乎成了古代文人士大夫的共同宿命。苏轼的天纵豪情与他的时代更是常有冲突,元丰二年的一场 “乌台诗案”,令这位浪漫主义大师同时遭遇仕途与生活上的冰点。贬谪黄州(今湖北黄冈)团练副使之后,终日郁郁。而就在这一时期,他的艺术才能却登上了超越古今的巅峰。《赤壁怀古》、《前后赤壁赋》这些脍炙人口、光照万古的名篇都诞生在这里。就在他被贬第三年四月,也就是宋神宗元丰五年(公元1082年),在寒食节的当天,苏轼写下了两首五言古诗。诗境苍劲沉郁,宣泄的全是生活凄苦、心境悲凉的感伤。不久,他将这两首诗写成横卷,通篇起伏跌宕,迅疾而稳健,痛快淋漓,一气呵成。他似乎能将诗句心境情感的变化,寓于点画线条的变化中,或正锋,或侧锋,转换多变,顺手断联,浑然天成。结字时大时小,或疏或密,参差错落,恣肆奇崛,变化万千。就是这样有感而出、无心结构的创作,在有意与无意之间,将汉字的魅力投射出旷古未见的灵光。一件风神绝代,光照华夏的不朽名作,就在这宦海沉浮的不堪境遇中奇迹诞生了。元符三年,得到这个诗卷的张浩到四川眉州青神县谒见黄庭坚。黄庭坚一见诗卷,不禁为之倾倒,当时的苏轼已经远谪海南,开始他生命的最后旅程。海天阻隔,感怀师友,悲愤怜悯一时倾注笔端,他纵情挥洒,写下了一段精彩的跋文:“东坡此诗似李太白,犹恐太白有未到处。此书兼颜鲁公、杨少师、李西台笔意。试使东坡复为之,未必及此。它日东坡或见此书,应笑我于无佛处称尊也。”书法气酣笔健,纵横恣肆,与苏字堪称珠联璧合,无疑是绝妙佳品了。

  此卷流传后世,历代鉴赏家均对其推崇备至,将其与王羲之《兰亭序》、颜真卿《祭侄文稿》合称“天下三大行书”。明代董其昌帖后题曰:“余生平见东坡先生真迹不下三十余卷,必以此为甲观”。清代将《寒食帖》收入内府,并列入《三希堂法帖》。乾隆十三年(1748年)四月初八日,乾隆帝亲自题跋于帖后“东坡书豪宕秀逸,为颜、杨后一人。此卷乃谪黄州日所书,后有山谷跋,倾倒至极,所谓无意于佳乃佳……”为彰往事,又特书“雪堂余韵”四字于卷首。

  进入近代,《黄州寒食诗帖》的命运变得坎坷离奇。清咸丰十年(1860年)英法联军火烧圆明园,《寒食帖》险遭焚毁,旋即流落民间,为冯展云所得。后又辗转东瀛,为日本收藏家菊池惺堂所得。1923年9月,日本东京大地震,菊池家遭灾,所藏古代名人字画几乎被毁一空,当时,菊池惺堂冒着生命危险,从烈火中将《寒食帖》救出,一时传为佳话。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东京屡遭美国空军轰炸,《寒食帖》幸而无恙。

  值得一提的是,《黄州寒食诗帖》流失海外数十载,在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时,国民政府外交部长王世杰倾力寻访,并以重金购回。如今,这件神明护佑之物,珍藏在台北故宫博物院。因为异常珍贵,公开展示极少,多次赴台都没有亲炙的机缘,但心里一直惦记着、梦想着:在未来某年的寒食前后,头上正飘着蒙蒙细雨,在台北故宫拾级而上,那里正展示着《黄州寒食诗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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